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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5章溯夢“我在跟母妃捉迷藏呢。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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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5章溯夢“我在跟母妃捉迷藏呢。”……

深夜時分, 朝露殿內卻是燈火通明。溫筠立在房間中央,冷冷地看著衛珩。

“我讓阿秋傳話,只是為了讓王爺有個準備, 不是讓您節外生枝。”溫筠將這個“您”字咬得很重, “明日便要給昭鸞公主的案子一個交代, 除了這個辦法, 王爺還有別的選擇嗎?”

“‘死無對證’對本王來說, 從來都不是選擇。”衛珩道。

“王爺倒是剛正不阿,想來也是做好了獨擔罪責的準備。可你為阿秋想過嗎?”溫筠冷笑一聲,“眼下她是失了憶, 可終究會有想起來的一天。未婚夫婿為了救她賠上性命……你讓她如何面對?”

面對他的質問,衛珩卻很平靜:“倘若她知道為她賠上性命的, 是她苦尋十年的父親,便會心安理得地接受嗎?”

“她永遠也不會知道!”溫筠斷然否認,“阮清池已經死了,早就死在朱門了。”

“是。正因為你與阮秋色的關系被抹得幹幹凈凈,所以由你來操持這‘死無對證’的把戲,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。”衛珩點了點頭, 卻忽然話鋒一轉, “那麽今夜,你得到你一直想要的真相了嗎?”

溫筠像是被他戳中一般,垂下眼,一言不發。

“想來是沒有的。”衛珩似是為他惋惜般搖頭道,“否則太後已經是一具屍首了,不會僅僅只是沈睡在自己寢殿中。”

方才他派去的密探,先溫筠一步將消息帶回了朝露殿:太後沒死,只是被迷香迷暈了。

“阮公從未殺過人吧——畢竟拿慣了畫筆的手, 是不應當拿刀的。”見那枯瘦的老人沈默著,衛珩又道,“你原本決意要為母妃覆仇,要讓太後以和母妃相同的死法謝罪。可當你發現那夜的事實並非如你所想,便無法下手了,不是嗎?”

“我只是還沒來得及動手。”阮清池硬聲說,“倘若不是因為你多此一舉……”

“若不是因為我多此一舉,恐怕你早已寫好遺書,一人頂下所有罪責,然後來個死無對證了。”衛珩好整以暇地看著他,“本王倒很好奇你預備如何解釋。說是太後指使你陷害阮秋色,從而拉本王下水,但你因為良心不安,所以決定以死謝罪?那麽明日太後醒了矢口否認,又該如何是好?”

沒等阮清池開口,他便想通了:“差點忘了你有一手作假的本事,偽造些證據倒也不難,比如說,太後與賀七的書信往來……”

“既然王爺將一切都算計得明明白白,又何必在最後關頭橫生枝節?”阮清池無力道,“就讓我幫你與阿秋解了困局又如何?左右我也沒有幾天好活了……”

“因為阿秋有權利知道真相。”衛珩毫不猶豫道,“而本王不能給她一個這樣的真相。”

阮清池忽然笑了,帶著些許無奈,些許悲涼。

“真相……真相這東西,除了給生者以折磨,還有什麽用?”他幹癟的眼窩裏投射出直勾勾的不甘,“王爺從我身上,難道看不出些前車之鑒?這些年我搭上了自己的一切,無非就為了一個真相,可我終究是得不到了……”

衛珩看著面前一臉悲憤的長者,目中透出些許不忍。

“所以今夜本王傳你過來,就是為了給你這個真相。”他頓了頓,深吸了口氣才道,“即便母妃的確是自戕而死,即便這個真相是你不願接受,也不敢接受的……你做好聽的準備了嗎?”

***

“按照常理來說,溯夢須得在一個絕對安靜,也沒有外人的情境中進行……”

吳酩看著面無表情的衛珩,一臉新奇的阮秋色,以及目中隱隱露出期待的阮清池,顯然是有些為難。

“你不是天底下最擅心疾的神醫嗎?想來能夠應付。”衛珩催促道,“況且你之前說過,若有本王信任的人作陪,可能會多些勝算。”

“王爺信任阮阿秋不假,可她現在……還是個孩子。萬一中途叫嚷起來,破壞了夢境……”

“我才不會呢!”阮秋色不高興了,“我聽明白了,美人哥哥要進入夢裏尋找真相,我肯定會安安靜靜地陪著他的。”

見吳酩仍有些顧慮,阮清池開了口:“吳兄,時間緊迫,不妨先試試吧。”

吳酩嘆了口氣,從隨身的藥箱裏拿出了一個青瓷香爐,並兩只黃銅做的器物。

那器物看上去狀若鈴鐺,卻是實心的,內裏沒有鈴舌,只是用繩將兩枚鈴鐺樣的黃銅塊連在了一起。

“這是什——”阮秋色剛張口想問,又想起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說要安靜,便立刻捂住了嘴,只用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看著吳酩。

吳酩眼含笑意睨她一眼:“這是一枚特殊的鈴鐺。祖師爺給取了個煞有介事的名字,叫‘引魂鈴’,但我覺得這名字裝神弄鬼的,說起來甚是羞恥——你看,不過就是個鈴鐺嘛。”

他說著將那兩個鈴鐺左右一碰,竟發出一陣沈郁幽長的鳴聲,如在空谷間回響一般,經久不散。

阮秋色眼睛立刻瞪得溜圓。

“好了,你們兩個服下這丸藥,我要焚香了。”吳酩掏出個白瓷瓶,自己服了一粒,又將瓷瓶遞給阮秋色和阮清池,“這香是為了恍惚人的神志,只用在王爺身上即可。”

阮秋色乖乖地吃了藥,阮清池卻搖了搖頭:“我變成現在這樣子,是經過了十幾種毒物的結果。如今倒是百毒不侵了。”

吳酩忍不住別開視線,將那香爐點燃,對著衛珩道:“王爺,準備好了嗎?”

衛珩在榻上躺下,定定地看著吳酩:“本王記得你曾說過,夢裏詭譎無常,溯夢時沈睡三五日也是常事?”

“確實。”吳酩點點頭,“病患們可能會貪戀夢中的美好事物,又或是因為內心的恐懼而龜縮在夢中——遇到這種情況是很難喚醒的。”

“嗯。”衛珩接受了這個說法,目光在阮秋色面前停了片刻,又轉向阮清池,“若本王不能及時醒來,會有人帶著你與阿秋離開。”

阮清池沒應聲,衛珩卻也沒再多說。這是他已經決定好的,即便到時阮清池不肯,暗衛們也會強行將他帶離。

“開始吧。”衛珩平靜道。

絲絲縷縷的煙氣從香爐中裊裊而起,逐漸上升,漫延,纏繞進榻上那人的一呼一吸之中。

與此同時,清幽的鈴音也如那縹緲無跡的輕煙,在這間寂靜無聲的房間內左右沖撞。

“……你已經睡著了……在夢裏,你回到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……”

吳酩的聲音比他往日說話時輕了數倍,微微沙啞的音色,好像一個幻夢。他將這句話重覆了幾次,只要衛珩原本蹙緊的眉心逐漸放松了下來。

“……這時你只有十歲,還是皇上的幼子……你的母妃是怎麽叫你的?”

吳酩繼續說下去,等待著衛珩的反應。

衛珩的面容呈現出一種放松,雙唇卻是緊閉的,面對吳酩的發問,一言不發。

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,久到吳酩又問了十來句,卻因得不到回應而想要宣告溯夢失敗之時——

“噓——”衛珩嘴唇翕動了一下,以極小極小的聲音說,“我在跟母妃捉迷藏呢。”

***

“……你藏在哪裏?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究竟藏在哪裏?你再不說,我便去喊你母妃過來……”

年僅十歲的衛珩眉心皺了皺,神情有些不耐:“我在衣櫥裏……你真煩。”

他不知那個惱人的男人的聲音是從哪裏來的,卻無孔不入似的在這昏暗狹窄的衣櫥裏回響,仿佛一個幽魂。但他竟然也不覺得害怕,自然而然地與那聲音開始對話。

“……你躲在這裏多久了?母妃怎麽不來找你呢……”

“與你無關。”小衛珩先是板著臉道。可那聲音不依不饒,一個勁地追問,於是他只好小聲道,“我都睡過一覺了。素若姑姑說,倘若晚膳時母妃還沒找到我,她會來叫我吃飯的。”

素若。那個曾將沅貴妃宮裏值守的宮女推落湖底,卻又為了引人追查當年舊案,一手策劃了自己的死亡的……素若。

吳酩與阮清池交換了一個眼神,繼續追問下去:“是素若姑姑讓你躲在這衣櫥裏的嗎?”

榻上的衛珩毫無反應,半晌才輕聲道:“……素若姑姑說,母妃今日沒什麽精神,我躲在衣櫥裏,引得闔宮來找,母妃許是會振作些……”

素若曾經是太後的人,她會引衛珩進衣櫥,是偶然,還是太後那邊的指示呢?

阮清池忽然拉過吳酩的胳膊,在他手背上寫下幾個字。

吳酩於是道:“那衣櫥是怎麽樣的?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?”

“衣櫥就是衣櫥,有什麽奇怪的。”小衛珩實在不想理這個聲音,又耐不住他追問。

“……你再想想呢?沒準母妃不想跟你捉迷藏,而是在衣櫥裏藏了什麽秘密……”

秘密?這衣櫥裏黑洞洞的,只從門縫透進微弱的光線,他蜷縮在衣櫥裏,周遭也只有些衣物的暗影。

“有味道。”小衛珩忽然吸了吸鼻子,“但不是母妃身上的味道。”

“……那是什麽味道?”

“涼涼的,有點刺鼻……像是香樟樹的味道。”小衛珩仔細嗅了嗅,“可母妃討厭樟樹味,衣櫥裏從不讓人放樟腦……”

“是冰片。”吳酩臉色一變,將阮清池拉遠了些,輕聲道,“冰片是醒神用的——王爺那時是被人刻意喚醒的!”

阮清池沈吟道:“或許不止是喚醒……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睡著,而是被……迷暈。”

二人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幾許驚疑。

與此同時,榻上的衛珩忽然道:“原來天已經黑了……”

透過衣櫥門縫的光線昏黃地閃動著,應是燭火而非天光。小衛珩有些奇怪:眼下天都黑了,已經到了晚膳的時間,母妃還沒找來,素若姑姑也沒來叫他——

“我要出去看看……”

“壞了。”吳酩三兩步奔向床邊,“你且等等,先在衣櫥內不要動——”

已經晚了。因為榻上的衛珩身子忽然抽動了一記,眉心也蹙得死緊,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:“母妃……”

“你看到了什麽?!”吳酩忙不疊地追問。

“血……好多血……”衛珩的聲音悶在鼻端,隱約像是哭腔,“母妃的手在流血……”

吳酩:“她還活著嗎?她能聽到你說話嗎?”

衛珩卻沒答,只自顧自地喃喃道:“我去找人救你……來人……來人啊!”

“回答我,你的母妃……她此刻還活著嗎?”

衛珩像是完全聽不見他的發問了。他渾身顫抖著,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,只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眼:“開門……開門啊……”

吳酩長嘆一聲:“壞了。他入夢太深,已經無法與我們交流了。方才我不該分心同你說話的……”

阮清池卻按住了吳酩的肩膀,又上前兩步,湊到衛珩榻邊:“你聽,他還在說。”

衛珩的確還在說著什麽,他的聲音憋在喉間,發出了一些破碎的音節,他在反覆說著什麽,幾番重覆下來,房中的幾人竟也聽清了話裏的內容:

“……母妃……求您了……求您將鑰匙交給兒臣……”

“……你會死的啊……這樣下去你會死的……”

阮秋色的眼裏盈滿了淚水,雖然她不完全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,可是衛珩痛苦的神情,話裏的絕望還是讓她覺得胸口悶得厲害,幾乎有些喘不上氣。

“他說的竟是真的……”阮清池頹然地坐在了榻邊,“阿沅那時還沒有死,是她自己鎖上的房門……”

原來他的阿沅……竟然真的是死於自戕。

吳酩卻無暇顧及老友得知真相的沖擊,他又再問了衛珩幾聲,見對方沒有反應,索性上手拍了拍衛珩的臉:“王爺……王爺?”

“吳伯伯,你幹嘛呀?”阮秋色不解道,“不是不可以破壞夢境嗎?”

吳酩拍了幾下,衛珩卻毫無醒轉之像,他無奈地嘆了口氣:“他現在已經聽不見我在說什麽了,說明已然沈浸在夢裏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,說不準什麽時候才能醒來。今日溯夢不光是為了給阮……給溫兄一個真相,更是為了幫王爺解開畏屍的心結,可這才剛開了個頭就……”

溯夢本就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情,倘若有充裕的時間,推倒重來幾次也是常事——可他們又只有這一夜的時間。

看到吳酩焦急的臉色,阮秋色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。思量片刻,她走上前去,握住了衛珩的手,又替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。

“美人哥哥……”像是怕驚擾了衛珩的夢,她的聲音很輕,附在衛珩耳邊,“你能聽到我說話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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